第(2/3)页 “哼!我怕啥!他犯的错难道不许让别人说一声!” “啧!哎呀,你别……你当时年纪小又没在家,冬天下着雪把孕妇拉出去那安全吗?别自个听人瞎说!我反正从没听仔仔他外婆和咱哥埋怨过什么!再说,要真是你说的那样,那最自责最愧疚的人是爸,他都七十岁了你还要揭这么个大伤疤!英英你是要干什么?气死他吗?” “哎呀,我刚才没把控住!再说,这事儿你要说他一点责任没有——怎么可能?”桂英也知自己过了火,此刻亦有几分悔意。 “都过去了!几十年前的事啦!何必再提呢!你看刚才把他气成什么样子了!这要是高血压冠心病什么的,恐怕当场就栽下去了!得亏老头身体好!”致远嗔怪妻子。 仔仔坐在边上耸肩努嘴,听得格外认真,待爸妈不说话了,他才拉着音缓缓道来:“哦!原来是这样啊!我能发表一下我的看法吗?我觉得我爷爷对这件事的态度和感受绝对不简单,要不然他不会把他最爱的水烟袋给砸了呀!他跟我说他那水烟袋将来要跟着他进棺材呢,还有一次他说他那水烟袋要给市里捐了做文物呢!” “哼!一个水烟袋值几个钱?你大舅那孩子要是在,现在比你还大几岁呢!说不定早上大学了,你那个……舅妈当时也不至于铁了心离婚!哎,你舅舅和你舅妈人家是谈恋爱谈来的,感情好得很!离了婚好多年了,你大舅舅一直忘不了人家,指不定现在还念着呢!可怜你大舅,二十年了没个老婆没个娃儿……”桂英拍着床单说到这里,泣不成声。 “行了行了别哭了!”致远在一旁轻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慰她。 “没事,将来,我给他养老送终!”少年虽轻狂不知生之苦,但出口的真挚承诺着实博得桂英和致远笑了。 “那你任务可重啦!除了我和你爸、你大舅,还有你二舅呢!”桂英破涕为笑。 “没事,只要我跟你妈在,轮不到你,等我们两不在了,该你挑担子的时候你可千万别推脱!”致远笑着拍打儿子的肩膀。 小三口坐在一处说着往事,哀伤中流淌着暖暖的希望。那一头的老头,原本为着樊伟成的自杀耿耿于怀,方才被桂英那一句戳天裂地的扎心话,瞬间拉到了浩如海一般的陈年往事中。 记不起多少年前了,约莫有快三十年了。那年过年前,兴邦领回了个姑娘——大眼厚唇,高鼻宽耳,红颊白肤,格子外套宽松裤子,两条辫子搭在胸前,见了人嘴上甜笑得也甜。兴邦说是他在城里打工时相中的相好的,两人谈了半年多,趁着过年兴邦将那女子带回马家屯住了两天。到了那会子,老马才知兴邦跟那女孩是认真的了。 关于兴邦的婚事,向来威严端正处事周到的老马是有一套规划的。原本想等兴邦工作好一点赚了钱,他好有机会在村里、在方圆上炫耀,趁着口风好的时候说一门上好的亲事。马兴邦毕竟是马家的长孙,婚事可马虎不得,老马甚至早盘算起了三四家的姑娘,只等着有好消息赶上好日子的时候托人去说亲。谁想,他的谋划还没开始,“媳妇”竟进门了!村里的流言蜚语在那时候还是挺割人的,人都说那姑娘该是没家教的、太随性的,才会一声不吭地进了别家的门,头一回进门还和兴邦睡在一个炕上。老马清楚兴邦性子莽撞又耿直,但不太理解那姑娘为何第一次进人家家门竟这般没个体统。 男人娶妻,娶得个通情达理有见识的,那上下三代受其荫庇;要是娶个柔慈善良又勤快能干的,那上下三代因其富足、处得和睦;要娶个泼辣无理、懒惰邋遢的,那上下三代定是鸡犬不宁、贫病交加。兴邦的奶奶是一个好例子,她在世的时候妯娌和睦、子孙融洽;兴邦的母亲虽比不得他奶奶,但纵观其一生,也是无私的、勤恳的、无大错可揪的。到了兴邦身上,倘若他自己娶了个不懂事的,恐怕他这一辈子全是在做赔本生意。老马基于此,从第一次见面到往后,一直对那个姑娘不大中意。 隔年五月收麦子的时候,兴邦从城里回家,又把那姑娘带回来了,先说那姑娘怀孕了,再扬言他两要结婚。老马被这么一整,彻底乱了。从那以后,那姑娘便一直住在了马家屯,兴邦不听人劝辞了工作陪了三个月。后来眼见着肚子大了。九十年代初那时候全家人还是靠地过活,那媳妇一会嚷嚷着要吃猪肉、牛肉、鸡蛋一会叫嚣着要吃酱油、香醋和麻油,搞得家里紧张、兴邦也焦灼。没法子,老马给他又找了份工作,兴邦于是进城打工为他媳妇赚钱去了。从那一去到最后,兴邦只是每个月骑着自行车偷偷回来一两回看一看他媳妇。 预产期在腊月,临近腊月时那媳妇一会说这里疼一会喊那里不舒服,几个村里的先生(医生)老马均请了好几趟,医生说没大事好好养着,可那媳妇老是哼哼唧唧的。老马性子直愣也大条,后来她再喊他不怎地理会了。谁能想得到,蓦地就流产了呢!那时候胎死腹中的情况并不少见,只是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家。 流产的那天老马记得清楚,一早起来兴邦媳妇躺在热炕上大喊大叫,老马请了村里医疗站的人过来,那先生看不出名堂,他又请了隔壁村的,那老头也看不出名堂。当时他已经准备好要送去县医院了,可冬月里北风凛凛零下十来度的天气,自家院子里的地滑溜溜的更别提路上的地。何况那时候的路多是土路,半消的雪铺在地上混在冰碴子里,马家屯在高垣上,去县里要先下一个大坡再上一个大坡,中间还要绕村子、过土桥、横穿高速公路……九个月的孕妇他如何带得出去呢?家里一屋子的人全担心在路上出事,可恨那时候没有电话告知兴邦。至今,老头一直后悔听了那两个先生说的在家好好躺着的建议。熬到中午出了血,孩子就没了。 第(2/3)页